“宗元……蛟……”
“帮……帮我……”
四下无人，唯有火把撕开些许黑暗，仍然是机关洞底，我颤着手抱起玉奴儿，生怕稍一用力她就会碎在我怀里。
可是她一向坚韧，看我着慌，她便自己挣扎着一把将那青玉长簪拔下，她的血映着火光从那伤口喷出来，我这才悚然一惊，终于反应过来帮她点穴止血。
“忍忍。”
我扯下整条衣袖，紧紧扎住了玉奴儿的伤口，可是看她口中仍有黑血在不断溢出，我便知道一定是这青玉头簪淬了毒。
林夕
我抱起玉奴儿一脚踹向林夕！“解药！”自成为西蛮王以来，我从未有过这样愤怒的时候，“林夕，别装死！”
“咳咳……”玉奴儿又吐出一口黑血，“没用的，他死了……”
“玉奴儿你……”
“没错，是我杀的！”她在我怀里转转眼珠，如同当年做侍卫长时一样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，“怎么？你心疼了？”
没头没尾的一句话，直把我问得莫名，“受了伤、中了毒还能开玩笑，我看你还是嫌自己命长！”
她就笑，在我怀里笑得发抖，我又将她往自己的怀抱深处颠一颠，心里突然就不怎么慌张了。
从前在西蛮王庭里我就没少经历暗杀，尤其是围猎场上谣言风波之后，一波又一波的杀手都曾造访过我的营帐，有些是阿姐派来的，有些则是王后母家的势力，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，还有父王派来的眼线和暗桩。彼时，都是玉奴儿在暗处解决了他们，然后没大没小地向我邀功，笑着说：“没了我玉奴二王子可怎么办”。
她那样笑着，仿佛身下所处的污糟境遇，都有事在人为的余地；也仿佛眼前所经历的一切，都值得活着去奋斗。
所以渐渐地，只要一看到她的笑，我就不慌了，也不怕了，反倒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可笑起来，只要有她坚韧的笑，似乎一切绝境都能迎刃而解。
“别乱动，屏息凝神，我带你回祥云镇，韦期一定有办法解毒。”
“等等，”玉奴越来越心大了，似乎止了血就能随意生龙活虎，仿佛中毒的不是她一般，“方才你中了毒药粉晕倒，所以不曾看见，林夕他拼死也要护着身后的机关，甚至不惜要与我同归于尽，你快去找找看……看他究竟藏了什么在身后，兴许对你也有帮助。”
“什么帮助！他身上要是能有解药，那才叫有帮助！”我很有些气急败坏，但我也知道，林夕这样狡兔三窟的人，决计不会把解药带在身上！不，既然是同归于尽——恐怕是根本没有解药！
但这么一大段话，玉奴竟也撑着说完了，我虽急着寻韦期，但她如此坚持，我也只好又踢了踢林夕，直把他从那机关前头踢开，然后那机关应声一动，露出个小多宝格来。
玉奴对里头藏了什么十分好奇，开始在我怀里扭动起来。
“别动，”我压低了声音命令，“再乱动，我一手刀劈晕你。”
她委屈巴巴地翻了个白眼，只得眼睁睁看着我取了个木漆盒子出来，盒子不大，样子又寻常，我没有多看，就塞进了怀里。
“走了，我赶快带你去寻韦期。”
“嗯。”
许是毒药发作，牵挂的心事又了，玉奴立刻变得怏怏的，眼皮子都开始打起架来。我就有些慌了。
“说起来，我同他们一起来的，怎的最后只有你找过来了？”我开始说话，并且打算一直说下去，“他们这些人，真是废物极了，我本想着他们各负本领，多少能相互帮扶着些，就算杀不了林夕，至少也要救出那小林家姐弟；结果倒好，他们一进来就被机关所困，最后只有我找到这洞底，他们帮不上忙就算了，还非要留张字条累你过来……”
“哼，”玉奴果然笑了，“你应该谢谢他们留了字条，若是我没因此寻过来，那么林渊、林意没救出来不说，恐怕包括你在内都得全军覆没！到时候林夕拿你们的命来威胁我交出和家军甚至是和氏门楣，那可真就害死我了！”
“是是是，玉奴最厉害了……”我抱着她一脚踹开机关，一路喋喋不休地走在黑暗里，若是阿鹏在这里，一定会笑我居然成了个话痨，但，我实在不敢停下。
从前玉奴不管什么时候，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、成竹在胸的样子，可眼下，她在我怀里越来越沉默，身体也越来越冷，我想，我其实很软弱，外强中干那种的软弱，而玉奴，就是那个能填满我这副空壳的坚韧之源。
“等为你解了毒，你就可以随我到西蛮王庭去了，你不是要查明多伦之战的真相、为父报仇吗？我会帮你的。”
“你知道，在西蛮王庭，王后是可以帮助王上处理政务的，只要你愿意，你要做西蛮的相都没什么不行！到时候……”
“少来……”玉奴突然出声，“休想骗我给你做长工……我是去调查真相和寻仇的，我一个将军，如何做得了什么王后……我还是做你侍卫得好……”
“……好，你想做什么都好。”
我不愿跟这时候的玉奴争执，从前不是没有试探过，我何尝不知她不愿做西蛮的王后？我又何尝不知她还想着那个非红？
“嗯……”
“不过不能睡，玉奴，你不能睡，我们马上就到杜柳旅社了。”
我不住地叫她、安慰她，但其实我不过才甩脱了一溜机关来到这机关洞口，我看着这不上不下的悬崖峭壁，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崩溃。
正崩着，头顶突然有虎啸传来，我精神一振，立时学了虎啸回应，须臾，一株藤蔓从天而降，我将自己和玉奴紧紧绑在一起，然后喊了一声“拉！”
有小黄毛在，我丝毫不再担心，在缓缓上升的时间里，我一边护着玉奴一边跟她说话，可不妙的是，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，对我说的任何话都不再有所反应。
“快！”
小黄毛高声一应，然后拉藤蔓的速度立时大了许多，直到被拉上山崖，我才发现小红毛竟然也在，方才的突然加力，应该就是小红毛也加入的效果。
“你主子呢？”
小红毛歪歪头，虎头虎脑的样子同阿鹏一般无二。
我很无奈，只得骑上小黄毛，命令小红毛跟上。
深秋风凉，我把玉奴儿埋在怀里，一路向杜柳旅社狂奔。
只但愿，那些废物之中还能有人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