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如其来的一幕，让见惯风浪的鬼市斗笠人都愣住。
我看着胸口插着那柄锈匕的魏山，跌坐倒地，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，心中生起的第一个念头，竟是感慨。
不愧是共情天赋超卓的我。
几乎在魏山停止呼吸的同时，斗笠人回过神来，以我现在的眼力，竟然也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。
咔嚓。
清脆的骨错声响起，刚才出手袭杀的鬼贩，歪着脖子，步入魏山的后尘。
热闹到此结束，围观众人冷漠走开。
这样的戏剧性发展，让没见识的我独独留在了原地。
很快，我就知道过江龙们一哄而散的原因了。
铁链拖地的“哗啦”声从旁边黑暗的巷子中涌出，同时将里面的黑暗也带了出来——
我深信面前的这一幕不是错觉。
黑暗笼罩住地上的魏山和鬼贩，待到黑暗退散时，两具尸首，已经消失无踪。
我转身就干呕起来。
太特么臭了！
臭得险些令我的吐纳之法都失灵。
黑暗中的那团模糊身影，不用猜，就是传说中的“清道夫”。
我甚至怀疑，“清道夫”时旧时代的产物。
不过，之前小红铃总是让我避开“清道夫”，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。
惊悚的是，“清道夫”在离开前，还对我咧嘴一笑。
回去不做恶梦，那绝对是我的造化。
“龙王，回见。”黑暗消散殆尽之后，杀人不眨眼的斗笠人居然朝我拱了拱手，这才转身飘摇远去。
不过，听他说话时的强调，明显也是拼命忍住了才没吐。
看了一眼失去了主人的摊子，我眉心跳了跳，走到鬼贩的位置，坐了下来。
这时，刚才消失的人群再度出现，巷子里，重新“热闹”了起来。
只是没人往我现在眼前的这堆无主之物看上哪怕一眼。
我摸索着下巴，不由深思起来。
脑海里，反复回想起刚才刺杀的瞬间，数十次后，我“嚯”地站起身，闪身进入清道夫出没地那条黑暗小巷。
仍然不是我自己的发现。
而是那天在王若伊出现时突然再度生出反应的汤圆珍珠。
有了它的加持，我足以洞察入微，甚至能够穿透宏观世界的障碍。
也就是“透视”。
除此之外，它明显还有用破幻的能力。
犹记得上一次在“何来斋”，我能保持清醒，除了风瑶放水，更关键的因素，就是珍珠汤圆发威。
不然，等不到风瑶放水，我就跟其他人差不了多少了。
同样，若非如此，这些千门中人，也不可能高看我一眼。
黑暗的巷子中，我没有打起手电。
一片漆黑，我干脆闭上双眼。
小赤铃无声晃动，就像蝙蝠发出的声呐，回馈到我的身上，未视亦如视。
恶臭如同凭空消失，在清道夫路过的空间，居然未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。
不愧是鬼市中，比“不良人”更神秘的存在。
不过，有着小赤铃这样的外挂，半条小巷的情况，都被笼罩在我的感知中。
很快我就感知到了，这条漆黑如狱的阴森小巷深处，有着不少人存在。
除了活人，还有死人。
或者说，是应该已死之人。
我驻足在这群人数米之外，扩散感知，通过已经半步觉醒的刀灵，在小赤铃的配合下，“听”到了这群人在谈话。
“......若能过了这一关，魏某定然另有厚赠。”这是魏山的声音。
我能跟到这里来，“见”到他还活着，自是觉得理所当然。
“魏兄客气，当日若不是你，靳某这份差事，早就丢了。”
是主持刚才“闯滩”的那个斗笠人。
果然是合谋。
可是那个行刺的鬼贩......
“当时不过举手之劳，这次却截然不同。不说那个鬼贩，光是请动清道夫，必然已经花费你很大的力气。”魏山说，“靳兄，孰轻孰重，魏某自全记在心里。”
“呵呵，不怕实话告诉魏兄，清道夫这邪门玩意，只要有吃的，有点门路也不是请不动。”斗笠人笑了笑，说着又反问道，“魏兄可知，为何鬼市每晚都有那么多人横死，却从不见范谢二将来勾魂？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因为清道夫所食，就是人的三魂七魄。”斗笠人的解释，让远远“旁听”的我，都不寒而栗。
“而且必须是魂魄未完全飞散时。否则，就是单纯的灵魂再美味，他们也毫不动心。这就是为什么，鬼市只要有人死，十分钟之内，清道夫必然出现。”
我：......
“靳兄花了多少钱，才买动那个鬼贩的性命，但说无妨，这笔钱必须我来出。”
“一分未花。”斗笠人语带得意地说，“因为他到死都还以为，自己只是在配合演戏。”
“哦，是这样。”魏山的声音变得莫名起来。
啪！
一声闷响陡然出现，就像有西瓜被拍裂了似的。
“这样的人，死不足惜。”魏山看向巷子入口方向，明显不是在自言自语。
果不其然，只听他说道：“你觉得呢，鬼市龙王？”
我打起手电，从黑暗中走出，来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你杀的人，别问我。”我语气冷淡地说。
右手，此刻自然是握在了腰后的解甲上。
“无需紧张，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，度过了刚才的死劫后，和你进行交易罢了。”
他微微弧起嘴角，笑得很是愉快。
所以，我非常不愉快。
而此时的他，印堂上的青黑色已然消散。
“和我进行交易，你同样会死。”我收回目光，看向灯光直照的地上尸首。
寓意非常明显。
“还是你说的，除了冼巍，想杀我而又有能力杀我的人，并不存在。”他不以为然。
我撇了撇嘴，即使认同他的说法——因为这本来也是我的想法，但也不能点头不是？
那多弱了脸面。
“清道夫马上就到，想必龙王也和我一样，不想再和这种摄魂吃魄的怪物碰面。我就直说了——”他微微停顿，以期让我听清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，“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，让你杀了冼巍，却不会造成任何影响。你这般束手束脚，其实不就因为他的官方身份么？”
“我说能百分百消除这个影响，那是因为——”
魏山伸手摸住腮后，接着一扯，露出了那张我只见过一面，却印象再不能更深的干瘦面容。
“我也是冼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