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>“不不，他只是个赌棍……”辛婉笑笑，“我家是农村的，湖南汉寿县边上山里的一个小村庄，小得连名字都不用提及的那种，整个村子里只有三十来户人家。
我父亲是个木匠，借着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手艺，过过几年舒心的日子。
他一直是村里比较受人爱戴的人，我们那里比较封闭，很多村民都不怎么认识字，上的学不多，我父亲算是有些学问的人，一直上到初二才退学。
平静的日子一直延续到结婚，妈妈生下我和妹妹。
那一年，父亲到县城里赶集，回来的时候，神秘地蹲在屋檐下，在洋灰抹的墙面上，写了一个数字“5”，然后在后面画了6个圆圈。
从那天以后，他就再也没有往家里拿过钱了，那一年我才上初二，正是父亲当年辍学的年龄，已经知道了很多事，我半夜间听到隔壁房间里父亲跟妈妈念叨，才知道那墙上所写的数字，是父亲梦想里的五百万。”
“你说的是体育彩票？”
“嗯……你一定以为我说的赌棍是那种蜷缩在阴暗的地下室里，在一盏漆黑的灯光下围着的那群泥腿子吧？”辛婉灿烂地苦笑。
镯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：“我本以为是这样的。”
“不，父亲自持受过一点教育，知道赌博不好，但博彩是国家允许的，也是正规的，公平公正公开的，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机会，所以他才会如此笃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，并且跟我不识字的妈妈搬出了他当年都没考及格过的初中数学，说只要坚持，概率上显示是一定会中的。
我不知道父亲所计算的那种概率到底是不是正确，还是他点错了小数点，总之他把自己进城做木工赚的钱全部都投了进去。
很快，他觉得不甘心，就回来拉家里的粮食去卖，一开始母亲也不拦着，她知道父亲不是进入了村里的黑赌坊，他去的那是正规的国家博彩中心，是受法律保护的地方。
他彻底被那些电视报纸上宣传的中奖新闻给迷住了，那些带着面具的幸运儿，有些是打工者，有些是偶然换零钱中奖的幸运儿，幸福地抱着巨大的支票，上面写着一长串诱人的数字，那是父亲精神的食粮，也是他的噩梦。
只不过，他一直没有从那个噩梦中醒来过，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家里的粮食已经被他卖光了，结婚十几年存下的我和妹妹的嫁妆也都全部送进了彩票店，家里除了四面空空荡荡的墙壁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。
父亲不甘心，他总觉得自己离成功可能只剩一步，无论如何不能放弃，他开始找亲戚朋友借钱，一开始还能借到一点，后来别人听说他迷这个，就不再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，吃饭，很快成了问题。
也就是这个时候，我考上了大学。
父亲没有钱供我上学，于是把我许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男人，比我大七岁，我很庆幸他没有大得更多，因为说实话，能嫁出去，吃一口饱饭，对我来说当时真的是件挺开心的事儿，哪还顾得上其他？
而且，我还可以偷偷带一些给妹妹吃，母亲不用管了，她早已经在两年前离开了父亲，也离开了这个家。
我管不了那个已经魔怔了的父亲，只能期望妹妹早一点长大嫁人，可以不用再在那个破家里熬着。
结婚前的头一天晚上，父亲走进我的卧室，拉起我的手哭得像个泪人，他嘶哑地低声哀鸣着，像某种古怪的鸟，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这五年时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，懊丧着每一次自己灵光一现竟然没有抓住的那串数字。
“上次我若不是临时修改了最后一个数，我们就中了啊！下一次，一定可以，一定可以的！”父亲在悲痛的痛哭之后跟我保证，“爸本来想中了钱就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，可是……可是……你放心，我一定会中的，等到那时候，我一定补偿欠你和二妞所有的东西！”
我知道，他已经睡死了，任谁也无法叫醒他，又或者，等他醒来的时候反倒会活不下去，所以我宁可他不要醒来。
他不是一个坏人，他不抽烟不酗酒不打老婆，他只是想发财，想带我们全家过上让别人羡慕的生活，而他坚信的，是彩票店里墙上挂着的那张合法经营的执照，政府是不会骗人的。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，请关注微信号：rdww444<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