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这里就是空荡荡的病房，床上的人为贵在另外一个国度。想到这里，顾清不禁捏紧了乔素素的手。这只手还是温热的，他明天就再也摸不到了。
“那边……那边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？”顾清的喉咙有些梗塞，他胸腔里的那股酸水又冒了出来，更准确的来说是喷了出来。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汹涌些。
他全身都酸酸涩涩的，只想把乔素素从床上扯起来，把她身上的管子都一把扯掉，不管不顾，带着她就走。
可他也只能将乔素素的手反复的捏了捏，又轻手轻脚的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。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，乔素素细密的眼睫毛眨了两下。可定睛一看，她仍安稳的躺在那里，平日习惯皱起的眉头也是舒展着的。
顾清看着她这个模样，心里不禁埋冤起来。她怎么就睡得这么心安理得，凭什么就留着他一个人在这里揪心又难过。乔素素，你真是太自私了。
“已经联系好了，只要送过去，就能马上得到治疗。”裴楼看向乔素素，目光也有些落寞。这样瞧着，竟觉得他苍老了很多。
顾清想起了裴辛的话，
“为什么会是您留下来。”顾清从墙角拖了，一把椅子，坐在了裴楼的旁边。
“我留下来你应该感到高兴。”裴楼无声的笑了一下，声音走些许的疲惫。他扯掉手上的皮手套，用已经起了很多沟壑的手揉了揉眉心。
顾清想起曾经有人说，白的人比黑的人老得快。但这个理论在裴楼身上似乎不怎么适用。乔素素很白，裴辛也是，他知道裴夫人也很白，但裴楼才是真的很白。即使到了这个年纪，他的皮肤还有着老年人的那种丰盈白，眉毛的眉尾都泛着白。
但在这个年龄，他这样真算不上老。乔素素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和顾清交流太多，但私底下总归是操劳了不少，近些日子也隐隐显了老态。
“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走的。把裴辛留下来。”顾清薄唇微启，闹钟的思路一过，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。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，他本就是如此想的。
裴楼把放在眉心的手放下来，看着顾清笑了笑，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我也想过把裴辛留下来，但是终归不是最好的结果。裴辛不是能力不行，他还是太稚嫩了些。我从前总劝着他多跟你学学，盼着他能成你这模样，我也安心。可现在，我倒觉得他这样为还不错。我要做的不是拔苗助长，趁着我还有力气，这个天我还是要多顶顶。”
裴楼的语重心长，声音越来越沉重，也越来越坚定。
不知怎么，顾清莫名有些感动。还有那种油然而生的钦佩。
“感谢您留下来。”顾清由衷的感谢。裴楼留下来绝对是一件好消息。
“不，你错了。我留下来不是为了你，也不全是为了素素。”裴楼用哪只脱了皮手套的手拍了拍顾清的肩。
见顾清不明所以，他接着说，
“我是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。”他看了顾清一眼，语气更加坚定，
“到了我这个年龄，我还有什么好企图的，身在之物我也不缺。可总我这些年心里还是有一件事是梗在我心里的，就像胃积食一样，堵了我很多年。”
“跟顾东烨的恩怨不是当年的三言两语就能算了，父债子还。如今我也有了后人，可这件事我还是放不下。也算完成我的最后的夙愿，做完了这件事，我也能放心的把手里的事交给裴辛。”提及往事语气总是沉重的。
顾清看着裴辛，良久才回过神。似乎这个位置的人，心里总是会有一些执念放不下。连这个年龄的裴楼都是如此，更何况自己呢。他的目光又看向床上的乔素素。裴楼的执念尚有办法化解，可自己的执念又该怎么办呢。
他迫切的想要解决掉手上的一系列的事情，迫切的想要乔素素想过来。事情总是这样，堆着堆着就多了，希望攒着攒着就空了。
“老宅那边还是没动静？”裴楼问。
但凡事情提到老宅，脸上的表情总是严肃的。
“是，顾氏分出来也有几日了，顾蓝回去后再没动静传过来。”顾清据实相告。
暴风雨来临前，海平面都是平静的。但有些海浪是暴风雨卷起来的，但有些惊涛骇浪确实海底里掀上来的。
“霍特家族那边已经明确提出了解约的意思，老宅这两日想必为了这件事正忙得焦头烂额，顾氏分出去是雪上加霜，但显然霍特那边更重要。”裴楼眯着眼细细分析。
他突然转身看向顾清，
“看样子，你并不惊讶。”他把腿翘起来，审视的看着顾清。
“让我想想，跟那个叫东尼的洋小伙子有关系吧。”他嘴角有笑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动分毫。
顾清脸上虽然没有动静，可心里却有些骇然，这么快？东尼回去不过才几日光景，竟将这件事办妥了？
可顾清却高兴不起来，还觉得有些凝重。东尼的如此效率这说明他的处境是极艰难的。他的事做了下来，那接下来的行动就得看自己这边了。
顾清不急，他不急，自然会有人替他着急。
“东尼有他自己的想法。”顾清不宜多说，就稍稍点了一下。居这个位置的人，没有想法，怎么坐的稳呢。
裴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，一双眼睛像看透了这世事一般。他没说话，却让你觉得他知道你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，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处。
“这可是个风险活，别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裴楼这话一出，顾清就知道他肯定是猜到了。不对，像裴楼这样的人用不上猜个字，应该用算。这样的时局怎么会让人猜不出来。
“我知道的。”长辈面前顾清该有的恭谨都有，礼貌恰到好处。忠言逆耳利于行，这个道理他是懂的。